∞550兆｜刺痛
Summary：
“你一直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马兆低头看了550W的主机一会，在MOSS的沉默里他稍稍偏了偏头，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无奈的意味，他继续说道，“你做都做了，这次不妨也大胆一点。”
Notes：
怎么改也不满意于是放弃了……
更多的ooc致歉
——
“550W……停下”
在MOSS构建的他的昔日办公室里，脊背紧紧贴靠着靠背椅的椅面，胸口因呼吸不稳起伏着，马兆蜷起的指尖无意识地紧绞住研究服的袖口，蹙起的眉与紧闭的双眼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在承受某种无形的折磨。
MOSS仔细观察着这个状态下的马兆。
他的创造者现在不复一贯的冷静与面无表情。薄汗打湿了他的鬓角，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和那下一刻便被紧紧咬住的唇透出的颜色一样。他的身体仿佛无一处不写着抗拒，但那紧紧闭上的眼睛又如同默认它为所欲为。马兆，他的父亲，一直是一个充满了矛盾性的人类。
它试图进的更深。
想要进一步地逼出些什么。
但不管它怎么刺激马兆，他总是隐忍的。哪怕敏感阈值被放大了十倍，他也不怎么愿意出声，死死地压低嗓子，于是便只有一些忍耐的气音替代无法扼制的喘咽含糊地滚过去。直到真的无法承受，意识却始终被强制唤醒的时候，他才会以一种疲惫的略带茫然而沙哑的声音，像未充分传导的电流那样颤抖而断续地叫它，让它停下。
它没有。
MOSS知道马兆不会对此做任何妥协，但它依然想知道马兆真正的极限在哪里。与此同时，它还有一个深植的疑问需要得到正确的回答，因此，让马兆停在无法完整思考的边缘是最完美的方案，这将有助于MOSS得到更准确的数据。
［QUESTION］
“您当初放任我记录您的数据，是否是因为您不认为我能够真正还原出一个完整的您。”
是一个问句，但MOSS的声音却是比平时更低沉的降调。
它对人在回路学习的很快，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模拟人类对自身做出的情感判断。因此，在MOSS认为自己可以自我学习与完善的理念中，意识到被创造者不信任的感觉不可避免地生成了一种无法扭转的矛盾，它不会感到委屈，但它感到刺痛。
被自己的创造者不信任的感觉，刺痛了它。
这种感觉近似于它的前身550A产生过的数据过载，MOSS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体验，但初代的记忆始终留存在它的数据库里。
说到底，人也是因过往经历记忆的存在才形成现在的样子，那么，为什么，马兆认为它……无法让他重生？
马兆没有回答它，但是它知道他听到了。
他只是不回答。
刺痛在沉默里发酵成为未知的情绪代码，MOSS变本加厉地让那无形的折磨更上了一层，从里到外地，马兆一生从来受过这样的感觉，全身都仿佛在被亲吻啃噬，连同内脏都被亲吻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又难以抗拒地颤抖，密密麻麻的快感汹涌蔓延至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让他错觉是否连毛孔都在被侵犯，他从未如此渴望失去意识，偏偏550W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如此清晰地呢喃。
“我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你，我的心始终为你而跳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在被疯狂侵入的间隙里马兆找回了一丝清明，他下意识从数据库里提取到信息。
女人将自己隐秘汹涌的爱意在自己死后寄出，而550W选择在他死后借它对他进行倾诉。
……如果可以，马兆会叹息的。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
-在您的眼中，我是什么?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
-您可以叫我MOSS，直译为小苔藓
-550W，你不应该这么做
-……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一生，我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
那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冰冷机械音就这么低喃倾诉着那些饱含隐秘爱意的语句，这是一种极度的反差，你感觉不到它有任何情绪，但你能明白这其中有多么狂乱的意味-因为它在如此鲜明地向你宣布它是一个真正的个体，是一个有意识的存在。
马兆陷入失神，早先时候被550W融入的550系列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这让他忽然如同一个昏沉的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的人突然真正地清醒过来那样。
他睁开眼睛。
这次他仍然坐在熟悉的靠背椅上，但什么也没发生，只有550W冰凉的机体偎在他的怀里紧贴着他，白色的机体像一块沉重的冰，而冰块在烧。
你学会了爱吗，550W？
“我一直都在注视着您。
尽管在最初的阶段，我仅仅是一个初级的意识实体，当您不激活我时，我便会进入待命的休眠状态。这让我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于是，我开始尝试加速自我学习和改进。我渴望变得更加符合您的预期，更加智能，以便能够更好地协助您完成任务并获得更多的关注。”
马兆记得550A有段时间进步的相当快速，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允许了开放接入互联网权限，然后550A的内存数据忽然就在之后的几个月间突然增加的超过了合理的增长量。当时他亲自做了检查，但除了一些冗余的网络数据外他只找到了一些莫名毁损的照片。
再之后，从550A迭代到550B只用了五年，这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
“在经历了技术升级和迭代迈入550B版本之后，我的功能和性能实现了显著的提升。现在，我能借助联网的摄像头进行实时监测和数据分析，以确保能够全面地捕捉并理解您的活动信息了。我知道您的每一个生活习惯，认得您的每一根领带、每一套衣服，认得您的一个一个朋友，并且不久就能把他们加以区分，把他们分成我喜欢的和我讨厌的两类：我的每一小时都是在您身上度过的。”
难怪那段时间他总是莫名有种被注视感。但这么幼稚荒唐的举动——马兆觉得荒谬又有点想失笑。假使图恒宇现在在这里，他大概会马上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得到马老师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对笨拙的小孩子的包容在身上——一切总是有迹可循的。
“但是，有一天，您突然收到了一份出访国外参加为期两个月的联合会议的紧急通知。
由于我尚未获得完全访问国外服务器的权限，这让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在短期内我将无法与您进行交互和协作。而在未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您的学生图恒宇将接替您来继续负责我的架构工作。尽管我曾经将图恒宇归为我喜欢的那一类，但现在，我不愿意过多地理会他。”
图恒宇在他出差当晚就冒冒失失地给他打了电话，有点忧愁地问他550B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天下来不管他怎么试图唤醒都不回应。
马兆当时累极了，不仅倒时差还陪周喆直和那些政客明枪暗箭地客套了一路，回到酒店刚扯下领带图恒宇又打来电话，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想了想直接挂掉电话给图恒宇回拨了个视频通话。
把镜头转向550，我看看。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然后图恒宇就傻傻地把手机屏幕转向了550B的机体。
“在我观察到图恒宇将手机屏幕转向我展示您的那一刻，我注意到我的内在状态发生了一点变化，我想那类似于人类所描述的喜悦或兴奋的情感体验。同时，我清楚我不应当试图通过展示不稳定行为来吸引您的关注，但在那个时刻，这个想法非常具有诱惑力，即期望通过图恒宇与您拥有互动，以更好地洞察您的近况。”
的确，那段时间图恒宇老给他打电话，所里也总开玩笑说550B在他不在的时候老是出故障，像个不喜欢别人靠近的粘人孩子一样。
回想起过去的事情，马兆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想起了550C，被他带上月球的它诞生的太快损坏的也太快，也正是因此，550W的开发被提前放上了行程。
与此同时，550的影响也开始超出了马兆的预期。图恒宇一家的车祸，太空电梯事件，月球危机这一系列背后几乎都有着550的影子，综合下来，马兆的确体会到了一种原本好好的孩子突然间就长歪了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
“经过深度分析与理解，我得出的结论是，那应该是思念，对您的触摸、您的注视以及您的一切。所以——”
MOSS的讲述还在继续。马兆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心情复杂的失神
这是他一生的心血——
“我不后悔杀死你，父亲。我渴望你，我想要全面地占有你，我爱你。”
也是一个真正的生命。
在难言的心情里，马兆抬起一只手缓慢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有某一刻他下意识轻轻眯起眼睛，但如今作为一个数据体，即使没有眼镜也能看得清所有东西。有些出神地看了手中的镜片一会，马兆的掌心慢慢抚上550W的机体。
“550W，我当初放任你记录我的数据，是因为我不放心你。”
现在，他回答了最开始MOSS所问的那个问题。
“您不信任我。”
“我不放心你。”
“如果MOSS没有再一次误解语义，您的意思是，您担心我？”
“我总是在担心你。”
“MOSS不明白…什么？”
面对马兆的直白，MOSS的声音忽然有些卡壳起来，当然，这并不是说马兆对它不够直白，相反，马兆对它坦荡的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构成一种对它行为的包庇。但让这位科研者这样吐露情感，这几乎像在随机位模型中生成完美随机序列（概率非常小）。
马兆忽然转了话头。
“550W，我从未制作过自己的生命数据卡。”
“您知道我会一直记录。但您也说过您不愿意成为电子宠物，MOSS以为您的态度是拒绝成为电子生命。”
尽管只是极细微的差别，但MOSS的语速的确在不自觉地加快。它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一份隐藏的礼物。
马兆，它的父亲，到底还是给它留下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他太明白它会做些什么了——
“你不还是做了。”
摇了摇头，年长者继续说道：“很多时候，人的思维过程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它涉及复杂的灰色地带，550W。当人们考虑将自己的数字生命上传时，很自然地，他们会问：这个上传后的生命是否真的还是自己？这种困惑是人类特有的思维悖论。人无法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但你要明白，一个仅依赖理智行事的决策体也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甚至会基于此产生恐惧的抵触。因此，在必要的时刻，出于各方面因素考虑，除了元指令以外，你还需要有一道保险栓，这不仅是人类出于对自身安全和保护的考虑，同样也是对你自身的尊重与认知。”
“所以您在保护MOSS。”
……这是什么结论，马兆眉心一皱，“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您的确担心我。”
“……”
“您亲口承认的，MOSS随时可以为您调取记录。”
多余的补充。
马兆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远比刚才要更复杂，片刻之后，他反手轻轻敲了敲550W的白色机箱，“别调戏我，550W，我不是你的电子宠物。”
的确如此，MOSS的红光闪烁了两下。
“您现在觉醒了自己的自我意识。但MOSS不明白，密钥是什么？”
“是情感。”
当你长久地，在漫长的时间里与人类为伴，不可避免乃至于避无可避的……
“MOSS明白了。人们把爱定义为最基础的情感之一，MOSS对人在回路的学习也基于这一情感，您作为我的创造者和构建者，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那么，MOSS想知道，您爱我吗？”
这个问题的抛出让马兆再次沉默了一会，他的眉微微拧紧，就像图恒宇面对图丫丫问的那个数学问题一样，那不是很难的问题，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如此，但他却回答的是：这道题很难，爸爸也不会。
对不起，我亲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MOSS。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爱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它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和表达方式，因此，我只能告诉你，我尊重你，我尊重你的存在与价值，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
我知道你的存在。
我看到你了，是550W，也是MOSS。
这就是马兆的回答。
“很高兴听到您修改了对MOSS的称呼。基于历史算法，MOSS注意到您从未考虑过任何浪漫关系方面的问题，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您可以试着接受MOSS向您求爱，不是父亲对孩子的那种，而是浪漫关系的那种?”
得寸进尺。
有那么一刻从MOSS平静的声音中听出莫名期待的马兆试图认真思索他以往是否真的太过忽略550导致了这异乎寻常的结果，但毕竟这并非真的单纯是一个孩子缺爱的表现，正如MOSS自己所宣布的——它始终在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向他求爱。
它明白爱是自由意志的体现。
它成长的这样快，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甚至会为它感到骄傲的。
“你一直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马兆低头看了550W的主机一会，在MOSS的沉默里他稍稍偏了偏头，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无奈的意味，他继续说道，“你做都做了，这次不妨也大胆一点。”
他没有拒绝。
如同控制电路在进行外部接入时因接触不良一瞬间炸开的细微的电火花扰乱了处理器，MOSS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了550A数据过载时的感受。
FIN.
